“雷元晶在她身上。”
“王爷重伤,撑不了多久了,那些杀手是冲着雷元晶来的,你带着她,往东边跑。”
残阳如血,浸染了半边天,也染红了密林深处的每一寸土地。
萧至宁的意识像沉在水里的棉絮,混沌,沉重,只有耳边模糊的血腥味和急促的呼吸声,提醒她还“活着”。
她想动,却发现自己连抬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——她这是穿成了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娃娃?
许是她太小,身边之人并未注意到她已经醒来,对话还在继续。
“夫人!这可是……可是小郡主!”护卫长猛的抬头,眼里满是震惊,用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去引开杀手?这与送死何异?
林素薇的手还停留在萧至宁的襁褓边缘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她看着怀里这个睁大双眼,一脸无辜,还在无意识咂着嘴的小东西,那是她怀胎十月生下的骨肉,是她和萧玦在极北雷渊九死一生换来的牵绊,可眼下,萧玦倒在不远处的血泊里,胸口微弱的起伏随时可能断绝,那些黑衣杀手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,正从四面八方聚拢。
她深吸一口气,再睁眼时,眼底的挣扎已荡然无存,只剩下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。
“快走。”她猛的将襁褓塞进护卫长的怀里,动作快得几乎不像一个刚生产完,又经历了死战的女人。
“记住,把他们引得越远越好。”说完,她转身抽出腰间的佩剑,剑尖直指来路,背影挺的笔直,像一株濒死却不肯弯折的白梅。
护卫长抱着怀里温热的小小身躯,只觉得那重量逾千斤。他看了一眼林素薇决绝的背影,又低头看了看襁褓中一无所知的婴儿,最终咬了咬牙,转身没入了东边的密林。
风声在耳边呼啸,萧至宁大概知道自己应该是被人放弃了,但她如今婴儿般的小脑瓜根本想不了太复杂的事,她只能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疯狂的奔跑,颠簸得她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,身后的喊杀声,兵器碰撞声如同跗骨之蛆,紧紧追来。
“妈的!”护卫长低骂一声,脚步踉跄了一下,似乎受了伤,他回头望了一眼,脸色惨白,:“追上来了……太多了……”
萧至宁的心跳的飞快,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,她完全明白自己此刻的处境——她就是那个移动的诱饵,一个注定要被牺牲的棋子。那个自称她母亲的女人,用最温柔的动作,给了她最狠辣的命运。
突然,身体猛的一轻!
萧至宁惊愕地感觉到自己被抛了出去,耳边是护卫长带着哭腔的嘶吼:“小郡主,恕属下无能——!”
天旋地转间,她看到护卫长拔剑回身,冲向了那些黑衣杀手,也看到了身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,云雾缭绕,仿佛择人而噬的巨兽。
“操!”这是萧至宁穿越以来,第一次在心里爆发出如此响亮的粗口,刚穿越就要二次死亡?还是这么惨的死法?
失重感包裹了她,风声尖锐得像要刺破耳膜,她闭上眼,等着那粉身碎骨的剧痛——
然而,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。
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……柔软中带着坚硬的触感,还有一股浓郁的,带着腥气的草木味。
萧至宁费力地睁开眼,发现自己落在了一个巨大的、由枯枝败叶和某种滑腻鳞片堆积成的窝里,窝里还有几颗比她脑袋还大的、布满暗纹的蛋。
……蛇窝?
她这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蛇窟?
这一刻,萧至宁都说不准是粉身碎骨的死好,还是葬身蛇腹的好了。
求生的本能让她想爬,想逃,但婴儿的身体实在太不争气,她只能徒劳的挥舞了一下细弱的胳膊腿,然后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困意席卷——该死的婴儿本能!
就在她意识快要模糊过去时,一阵令人牙酸的窸窣声从上方传来。
萧至宁猛地清醒,心脏狂跳。
一条巨蟒缓缓的滑了下来,水桶般粗壮的身躯覆盖了半个蛇窝,银白色的鳞片在崖壁透下的微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,一双琥珀色的竖瞳冷冷的盯着她,分叉的信子吐出来,带着一股腥风。
是蛇母!
完了完了,这下是真的完了。萧至宁绝望的想,被杀手追杀就算了,被侍卫扔下悬崖就算了,现在还要被巨蟒当成点心?
然而,那白蟒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,琥珀色的瞳孔似乎柔和了些许,它低下头,用巨大的脑袋蹭了蹭萧至宁的脸颊,动作竟意外地……温柔?
接着,它转身,庞大的身躯消失在黑暗中。
萧至宁懵了,这是什么展开?
没过多久,白蟒回来了,嘴里叼着一只血淋淋、不知名的小动物放在她的面前,似乎是在……喂食?
萧至宁:“……”她一个刚出生的婴儿,怎么吃这个?
她把头扭向一边,嘴里吐出一个水泡,用沉默表示拒绝。
白蟒似乎有些不解,又把猎物往她前面推了推。
萧至宁饿得受不了,却又实在下不了口,终于忍不住,“哇”地一声哭了出来,哭声细弱,却带着十足的委屈和绝望。
哭了不知多久,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饿死的时候,那白蟒忽然动了。
它用尾巴尖小心翼翼的卷起一样东西,递到了萧至宁的嘴边。
萧至宁泪眼朦胧地看去——那是一块鸽子蛋大小、通体发紫、隐隐透着雷光的晶体。
雷元晶!
她第一反应就是拒绝,刚刚就是这玩意儿发出的微光引着那群杀手死追着她不放,且这东西一看就不是能随便吃的!谁知道吃了会怎样。
但白蟒的动作不容拒绝,尾巴尖轻轻一送,那雷元晶就顺着她的哭腔滑进了喉咙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巨痛瞬间从喉咙蔓延至四肢百骸,像是有无数道雷电在体内炸开,又像是有烈火在灼烧她的五脏六腑。
“呃……”她就说这东西不能吃吧,这下,萧至宁连哭都哭不出来了,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意识。
等再次睁眼时,她喉咙里的灼痛感已经退去,取而代之的是身体里升起一股温煦的暖意,像揣了团小小的雷火,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里钻。她动了动手指,竟比先前有力了些。
蛇母就盘在她身侧,巨大的身躯像堵暖墙,琥珀色的竖瞳正盯着她,见她醒了,便用尾巴尖轻轻扫了扫她的脸颊——那动作里没了初见时的冷冽,倒像在确认她有没有事。
它身前还摆着那只血淋淋的小动物,只是这次没再往她跟前推。
往后的日子变得规律起来。蛇母似乎摸透了她的“胃口”,不再叼生肉回来。有时它会拖着块泛着青光的石头回来,石面能看到细密的灵气纹路,萧至宁凑过去时,能感觉到石里的灵气顺着鼻尖往里钻,像喝了口清甜的泉水;有时它会衔来半株开着金色小花的草,花瓣一碰就化作光点,落在她手心里,暖融融的,饿意转眼就散了。
渐渐的,她从只能在蛇窝里挥胳膊蹬腿,到能抓着蛇母的鳞片往崖壁上爬;从咿咿呀呀发不出完整的音,到能对着深渊大喊“我想要吃饭!”
蛇母不同意她离开悬崖,但会带她去悬崖中段的平台上晒太阳,那里能看到远处的云,像棉花糖一样飘着——她总盯着云看,心里莫名觉得,那云后面该有能嚼的东西,不是石头,不是草,是带着香气的、软软的东西。
日子在蛇母的投喂和她对“正常食物”的幻想里溜走。在她数着日子的过了十五个春秋后,这天,她正坐在平台上看云,忽然听见头顶传来窸窣的响动——那不是她所熟悉的蛇母爬动的声音,而是绳索摩擦石头的钝响。
她猛地抬头,看见悬崖上方垂下来几只吊篮,篮里站着穿银甲的人,正低头往崖下看,盔甲反射的光刺得她眯起了眼。
“在那儿!看崖壁平台!”有人大喊,声音顺着风飘下来,清晰得很。
吊篮越降越低,她看清了那些人的模样——和她模糊记忆里的护卫有点像,只是衣裳更鲜亮。
有人朝她伸出手,声音穿透风声传来:“郡主!我们来接您回王府了!”。
萧至宁望着那双手,又回头看了看空旷的蛇窝,此时正是蛇母出去给她找吃食的时间,她心里没什么波澜,只陡然冒出一个念头——她终于可以吃饭了!